解除失業的污名

(SeaPRwire) –   隨著2024年大選臨近,當前最受討論的謎題之一是,為何美國人在失業率低、通貨膨脹下降以及其他正面經濟指標的情況下,仍然感到經濟焦慮。我對美國工人的研究,指出這種焦慮的其中一個根本原因。研究重點放在我們原本認為不太需要擔心的一類工人——有經驗的大學畢業生,從事白領工作的專業人士,其中一些人甚至在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等精英大學獲得高等學位。研究這一群體揭示,在當今美國,即使最有特權的工人,他們的職業生涯也充滿焦慮和不穩定性。

不論擁有多麼優秀的學歷和豐富的工作經驗,幾乎所有美國工人的職業生涯,都受到定期裁員的影響而難以預測。過去並非如此。在二戰後時期,大公司的白領工人可以合理期望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幾十年。但自1980年代以來,工作保障已經崩潰,目前約有工人在職業生涯中某個時間點會失業。

然而,經濟焦慮不僅源於裁員。它首先根源於在失業後無法重返職場的恐懼,陷入長期失業或低薪工作的困境。即使對有經驗的大學畢業專業人士來說,這種恐懼也是合理的。2013年的一項經濟政策研究所的研究顯示,如果一名大學畢業生失業,不論教育程度如何,他都像其他任何工人一樣可能陷入長期失業。即使經過長時間的求職,許多人也只能陷入低薪工作。下滑的社會階層地位不會顯示在失業統計數字上,但它破壞了人的生活。

美國工人感到焦慮,是因為任何人都可能陷入困境。沒有可靠的保護措施能抵抗一股看不見但強大的力量,它可以迅速抹去過去的教育和專業成就:污名效應。一旦工人失業,在潛在僱主眼中就會受到污名。這一點可以從實驗中清楚看出。研究人員會向有真實職位空缺的公司提交虛假簡歷,簡歷內容如技能和資格完全相同,唯一的差異在於申請人是否目前處於失業狀態。從這些研究中,我們知道,如果申請人目前處於失業狀態,僱主邀請面試的機率將大大下降。

我訪問招聘人員,以便更好地了解失業污名效應。在他們保證匿名後,招聘人員公開討論了僱主普遍持有的失業申請人假設。其中一位招聘人員解釋說:“公司可能因為各種原因裁員人員。但人們認為,長時間失業或無工作的人,通常不會是最好的人選。”實際操作中,這種看法通常體現為僱主偏好“被動求職者”,指目前在職而不是積極找工作的工人;換句話說,就是不處於失業狀態的工人。一位招聘人員簡潔地總結了這種普遍觀點背後的本質:“大家認為,如果某人很優秀,他應該在工作。”回想這一點時,這位招聘人員承認“這種邏輯是胡說”,因為他自己曾有過經歷:“我當時是整個團隊中表現最好的,但整個團隊都被裁員了。”但即便這位認識到僱主邏輯的缺陷的招聘人員,也覺得必須遵循僱主客戶對“被動求職者”的偏好。

不僅僱主有污名化的行為。正如我在研究過程中訪問的失業工人反覆強調的,他們在生活的各個領域,包括與前同事聯繫,甚至向配偶或親友尋求支持時,都感受到了失業的污名效應。

污名效應無處不在,因為我們大多數人都想相信功成名就的神話——假設一個人的地位反映了他的本領。這種神話的吸引力,可以從每次我分享研究結果時所展現出來。舉例來說,羅恩的故事,是我採訪的人之一。羅恩是哈佛大學畢業生,在金融業工作了三十多年,最近在一家大型知名銀行工作。失業後,他花了三年時間也未能在銀行業找到另一份工作。現在,羅恩只能在一家百貨公司從事低薪工作,收入處於貧困線以下。

每當我分享羅恩的故事時,無一例外都會被問更多有關他個人情況的細節。像羅恩這樣的故事,對所有聽眾來說都令人恐懼,因為如果他的職業生涯可以崩潰,任何人都可能面臨同樣的命運。提出各種問題的共同線索,是尋找羅恩可能存在的缺陷,這樣可以減輕提問者自己也可能面臨同樣命運的焦慮。我幾乎從未被問及招聘過程或可能導致羅恩困難的僱主污名效應。

這些問題的重點都放在尋找羅恩個人的缺陷,體現了我們多麼堅持功成名就的神話——假設你做正確的事,如努力學習,入讀好大學,找到好工作,一切都會好的假設。但這種神話的陰暗面,就是對失業或下滑社會階層人士的污名化。這種神話的吸引力,驅使我們尋找失業人士本身的原因,解釋他們的失業,因此我們首先提出的質疑問題——與僱主一樣——都針對失業人士的才能或動機。

諷刺的是,雖然我們緊緊抓住功成名就的神話,以此應對焦慮,但這種神話卻保留著制度和僱主做法,這些做法保證我們的焦慮永無止境。功成名就的神話意味著,我們互相評判和污名化,甚至包括朋友和親人,而不是提供同情支持。它意味著我們將社會不足之處歸咎於個人,而這些不足之處仍未得到解決。最終,它意味著我們都處於一種經濟體制下,一個裁員就可能面臨災難。

走出這個困境的方法,就是勇敢面對並大力揭示失業不一定反映失業者本人的假設。除非我們這樣做,否則我們將持續在經濟指標看似良好的情況下,也感受到無止境的經濟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