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在秘魯亞馬遜叢林短暫扮演過一天的養母,照料一隻被遺棄的小猴。根據達爾文的說法,我應該會變成一個充滿母愛和無私奉獻的護理者。但事實上,我感到很受壓力—焦慮不安,精疲力盡,僅僅為了我頭髮被弄髒弄髒(寶寶最喜歡黏在我頭上),我就不想再重複這樣的經歷。當時我39歲,正考慮是否要生育自己的孩子。照顧小猴那一夜加深了我的懷疑,我可能不適合當母親。
長期以來,女性都被等同於母性,好像她們沒有其他角色一樣。但通過研究動物界的母性,我了解到母性本能是一個長期存在的誤解,是由男性創造出來的,它將女性簡單化為一成不變的機器,忽視了母性的複雜性。
首先,母性本能假設照顧幼兒是女性的唯一責任。以小猴為例,母親每幾個小時就會餵奶一次。但每次餵奶後,她會很不情願地用尾巴咬住寶寶,把90%的照顾責任交給父親。
與其他哺乳動物相比,小猴父親展示的照顧幼兒的承諾雖然不是常規,但一旦女性從懷孕和哺乳中解脫出來,父親就會更投入。在鳥類中,雙親共同照顧幼兒是主流,大約90%的鳥類夫婦都分擔責任。從進化的角度看,在魚類中,父親單獨照顧幼仔的情況占大多數,母親只負責產卵就離開。有些魚甚至能生育。
在兩棲動物中情況也類似,它們有不同的親職模式,從單親父母到單親母親到共同撫養。例如,外表華麗的毒蛙父母通常都很盡責,像背著行囊一樣將幼蛙背到安全的水源。這項馬拉松任務通常由父親完成,但也可以由母親或雙親共同完成。史丹福大學生物學助理教授Lauren O’Connell發現這種多樣性,提供了獨特機會研究控制親職行為的神經路徑。她發現它在兩性中是相同的。
在哺乳動物中情況也是如此。哈佛大學分子和細胞生物學教授Catherine Dulac Higgins在小鼠腦中發現了控制親職行為的開關。所以,兩性都保留驅動這種本能的神經結構,而不是一性專門提供照顧。Dulac認為,觸發這種「親職」本能的誘發因素可能是內外環境的複雜結合。
親職本能可能天生存在,但它引發的具體行為遠遠超出本能。Higgins告訴我:「我們對性別特徵的理解太簡單了,認為它要麼是男性特徵,要麼是女性特徵。但不管是在人類還是任何動物中,都不都一樣。不是所有母親都一樣母性。它存在巨大的可變性。」
首位提供證據的先驅科學家Jeanne Altmann進行了40年的狒狒研究。她的研究顯示,這些工作狀態的母狒狒每天花70%的時間在尋找食物,步行幾公里。生育後,她沒有休息時間恢復體力。雖然疲憊不堪,她還是必須跟隨群體,用三條腿走路,同時背著寶寶。如果寶寶沒有正確地背負,就無法吸奶,很快就會脫水死亡。
對初生母狒狒來說,掌握這種技巧尤其困難,她們常常不知如何安撫寶寶的哭泣。Altmann記得一隻年輕母狒狒第一次哺乳的掙扎導致了致命後果。「Vee的第一個寶寶Vicky在第一天無法吸奶;她母親背著她倒掛,甚至拖著她在地上拖行了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雖然像大多數初生母親一樣,Vee在幾天內掌握了技巧,但已經太遲了。Vicky一個月內就死亡。這種死亡在靈長類中並不少見,第一胎幼仔的死亡率高達60%。
但不是所有母狒狒天生就一樣。公狒狒可能在爭奪領導地位,但母狒狒也有嚴格的等級制度。地位是世襲的,帶來許多特權。
出生於高級母狒狒家庭的幼仔有母親社交網絡的支持——一個保護性的友好網絡。這種支持系統意味著母親不必全權負責幼仔,這對初生母親來說尤其有幫助,可以渡過生育的陡峭學習曲線。Altmann發現,受高級親屬保護的女兒生育年齡更早,幼仔生存機率更高,終身生育能力超過低階母親。
這種社會地位帶來巨大影響。高階母親採取Altmann描述為「放任式」的撫養方式。她們讓幼仔自由活動,早期斷奶也很嚴格。這種方式培養出獨立成長的幼仔,成年後生存機率更高。
低階母親面臨各方壓力。沒有社會地位保護自己和寶寶,她們採取Altmann描述為「限制性」的撫養方式,時刻緊緊抱著幼仔。這些幼仔獨立能力發展得更慢,對母親資源的需求也更大。
面對持續威脅,她們的焦慮增加。這種壓力通過母親糞便中的激素水平測定,會降低免疫力,增加疾病感染的風險。壓力也可能導致抑鬱和虐待幼仔。人類不僅有產後抑鬱症,在野生橄欖狒狒群中,產後期低階母親也表現出更高水平的虐待行為。在野生獼猴群中,有5-10%的母親曾觀察到咬、扔或摔幼仔到地上。有些幼仔因此死亡。倖存下來的幼仔心理受創,自身也更可能虐待自己的幼兒,使這種虐待行為代代相傳。
雖然低階母狒狒似乎命中注定,但Altmann的團隊發現,如果她們能與其他狒狒,無論是公的還是母的,建立戰略性友誼,就能獲得很需要的幫助,渡過嚴酷的達爾文洗禮。
「我們證明,有更多朋友的母狒狒壽命更長,幼仔生存機率也更高。」Altmann告訴我。
母狒狒還有另一種改變命運的策略:她們可以控制幼仔的性別。Altmann發現低階母狒狒生的幼仔中男性比例更高。這對她們有利。雖然女兒受母親社會地位限制,但兒子可以成為領導者,與高階母狒狒交配。相比之下,高階母狒狒生的幼仔中女性比例更高。
當Altmann揭示母狒狒這種算計但有效的策略時,許多人都難以置信,這種複雜的行為可能出現在動物身上。